昨夜,我又梦见杀了你。
刀锋划过脖颈的触感如此真实,温热的血溅上脸颊时,我竟在梦中冷静地思考如何分尸,然后我醒了,在凌晨三点的黑暗里,听着你均匀的呼吸声,浑身冷汗。
这不是第一次。
三十五岁的婚姻是什么?是牙刷放在同一个杯子里,是知道对方上厕所不关门的坦然,是做爱变成每周二的习惯,是激情被琐碎日常消磨成的透明薄膜,我们依然做爱,依然一起参加家长会,依然在周末去看望你母亲,在所有人眼中,包括在你眼中,我们是一对模范夫妻。
只有我知道,某个部分的我已经开始谋划一场谋杀。
第一次做这个梦是在三个月前,那天你忘记了我们的结婚纪念日,第十三年,我准备了烛光晚餐,穿着新买的睡衣等到深夜,你却因为在公司加班到十一点,你进门时连句“对不起”都忘了说,直接走进浴室洗澡,我看着餐桌冷掉的牛排,突然很想把整瓶红酒浇在你头上。
但我没有,我只是微笑着把菜倒进垃圾桶,说“没关系,工作重要”。
那晚,我梦见用枕头闷死了你。
“梦见杀害配偶通常不预示实际暴力,”心理咨询师翻着笔记,“它更像一种隐喻——你在‘杀死’婚姻中的某个部分。”
“哪个部分?”
“可能是你对完美婚姻的幻想,可能是你压抑的自我,也可能是那个曾经无条件爱他的你。”
我想起二十岁初识你时,你会因为我一句“想看海”就半夜开车带我去海边,现在我说“想去旅行”,你第一反应是“等退休吧,现在请不了假”。
我杀死的,也许是那个还相信奇迹的我。

梦境研究显示,女性在婚姻中期的暴力梦显著增加,这不是因为我们真的想杀人,而是因为在现实生活中,我们杀了自己太多太多次——
杀死了想辞职写作的冲动,因为你的工资不够养家; 杀死了想独自旅行的渴望,因为你说“别人会怎么想”; 杀死了深夜痛哭的权利,因为你要早起开会; 杀死了直接表达愤怒的能力,因为那“不像个贤惠的妻子”。
每一次妥协,都是一场微型的自杀,而这些死去的自我,最终在梦里汇聚成一场针对你的谋杀。
昨天我们为孩子的教育基金吵架,你说要送他去最贵的私立学校,我说那会耗尽我们所有积蓄,你指责我不愿为孩子的未来投资,我沉默地听着,手指在桌下捏得发白。
那一刻,我确实想象过抓起水果刀。
不是想杀你,只是想撕开这令人窒息的平静,想看见血,想证明这些年的婚姻不只是两个活死人在玩过家家。
梦中,我真的这么做了,刀刺入你胸膛时,我感到的不是恐惧,而是解脱。
醒来后,我看着身边熟睡的你,突然明白:那把刀刺穿的,是我们婚姻的假面,血是真切的痛苦,是我们这些年来避而不谈的所有问题。
荣格说,梦是潜意识发出的信件,当这些信太过频繁、内容太过惊悚,就意味着清醒世界出了问题。
我的问题很简单:我还爱你,但不再喜欢婚姻中的我们。
我爱那个会为我凌晨买冰淇淋的你,但不喜欢现在凡事精打细算的你;我爱那个支持我辞职追梦的你,但不喜欢现在说“别想那些不切实际”的你。
更可怕的是,我知道你对我有同样的感受,你爱那个穿着白裙在校园里唱歌的女孩,不是现在这个为房贷焦虑的中年妇女。
我们在婚姻里共同谋杀了彼此最动人的部分,却还假装尸体还在呼吸。
上周,在又一次梦见杀害你之后,我摇醒了你。
“我经常梦见杀了你。”我说,声音在黑暗中颤抖。
你沉默了很久,久到我以为你会起身去客房睡,然后你说:“我也梦见过你离开我。”
那个凌晨,我们第一次坦诚相对,你说你压力很大,怕辜负我们的期望;我说我感到窒息,需要更多空间,我们哭了,也笑了,像回到二十多岁时的某个深夜,在宿舍天台上聊到天亮。
昨天,我又做了那个梦,但这次,当我举起刀时,你抓住了我的手腕,说:“我们可以换个方式。”
然后梦就醒了。
今早吃早餐时,你说:“周末我们去海边吧,就我们两个。”
我知道问题不会因为一次谈心就全部解决,婚姻咨询师说我们需要至少一年的定期咨询,但这是一个开始。
昨晚,我梦见我们在一片废墟上重建房子,没有血,没有刀,只有沾满泥泞的双手和偶尔的对视微笑。
我依然会做杀害你的梦吗?也许,但至少现在,我能在醒来后摇醒你,说:“我又做了那个梦,抱抱我。”
而你会迷迷糊糊地伸手,把我揽入怀中。
在三十五岁的婚姻里,我们学会的不是永不争吵,而是在战争的废墟上,一次又一次选择重建,每一次原谅那个梦中的凶手,都是重新爱上身边这个活生生的人。
那把梦中的刀永远悬在那里——不是作为威胁,而是提醒:婚姻需要定期放血,否则假面的脓疮会毒死所有真实的感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