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夜两点十七分,我握着并不存在的匕首在黑暗中坐起,指尖残留着刀刃切入肌肉的震颤感,掌心还映着丈夫胸膛的温度,那个贯穿梦境的瞬间——我亲手将利刃送进他的心脏,蝴蝶状的胎记在血泊中依然翕动。
这场谋杀发生在我们的婚床上,月光透过亚麻窗帘,把他左肩的蝴蝶胎记照得发亮,那是我吻过千百次的淡褐色印记,在梦里,我的动作流畅得像完成某个排练已久的仪式,刀锋进入身体时发出熟透果实坠地的闷响,他没有惊恐,只是用平日问我“咖啡要不要加糖”的眼神望着我,直到瞳孔散成两潭深井。
惊醒后的第一反应是伸手探他的鼻息,均匀的热气拂过指节,我却在被窝里找到他紧握的拳头——指甲深深陷进掌心,仿佛刚抵御过某种入侵,这个细节让我恍惚,究竟是谁在经历这场谋杀?
“梦见杀人,说明你在压抑攻击性。”心理咨询师的笔尖划过记录纸,但我知道这不是普通的情绪宣泄,在持续三小时的梦境里,我清晰地体验了刀刃割开皮肤时纤维的断裂声,闻到铁锈味如何与卧室的薰衣草香氛混合,太过真实的感官细节,让梦的隐喻性土崩瓦解。

更令人不安的是梦的延续,完成谋杀后,我开始精心布置现场:擦掉刀柄指纹,调暗床头灯,甚至往空气里补喷他惯用的雪松须后水,这些动作熟稔得令人心惊,仿佛某个刑侦剧的场务人员,当警笛声由远及近,我忽然想起童年藏在阁楼里的布娃娃——那些被我缝上纽扣眼睛的玩偶,此刻正坐在幻影中的警车后排座。
记忆的闸门由此轰然洞开,七岁那年,我把最钟爱的娃娃埋进后院蔷薇丛,因为发现母亲偷偷给它缝了新裙子,那种被背叛的愤怒,与昨夜梦中看见丈夫手机亮起陌生消息时的悸动如此相似,弗洛伊德说梦境是童年愿望的达成,那么这场谋杀,是否在重构某个被遗忘的仪式?
丈夫醒来时,我正对着厨房刀具发呆,他像往常一样从身后环住我,下巴轻抵我的发旋,但在触碰发生的刹那,我们同时颤栗——他的手掌避开了心脏对应的位置,我的脊背僵成一座拱桥,那个梦早已越过睡眠边界,在我们之间生长出透明的隔膜。
值得玩味的是,梦里的时间逻辑全然错乱,丈夫断气时,墙上的电子钟显示着我们初吻的时刻;伪造完现场,收音机突然播放婚礼进行曲;而当我终于流泪,窗外飘进的竟是幼儿园毕业典礼的彩带,这些时间碎片像错位的磁带上演着蒙太奇,是否在暗示这场谋杀的本质是时空的缝合?
或许真正被杀死的是时间里的某个节点,可能是他忘记结婚纪念日的那晚,可能是我发现他在梦里呼唤别人名字的凌晨,也可能是更早以前——某个我们都不曾察觉爱情开始褪色的瞬间,刀锋贯穿的,其实是横亘在婚姻里的,那些沉默的、不断增殖的、日渐坚硬的日常。
黄昏时,我们破天荒地谈起各自的梦,他说昨夜梦见我变成鸽子,不断撞击紧闭的天窗。“翅膀渗血的样子,让我在梦里哭出声。”我们终于发现,两场梦共享同一个疼痛频率,我的杀戮与他的囚禁,不过是婚姻的一体两面。
今夜,当他的手越过枕头握住我的手腕,我不再躲避,掌纹与脉搏在黑暗中对话,我们终于听懂:那些惊心动魄的梦境,不过是爱情在深夜进行的换羽手术,而黎明来临时,总有足够的晨光,为彼此包扎伤口。